客人誌/臺灣首位大英博物館修復師范定甫 全因媽媽一句話點醒他

【鍾裕能/綜合報導】「泥水子,你愛好好讀書,無愛分人講泥水子,(濫泥)糊毋上壁!」身為水泥工的兒子,因當年媽媽語重心長的一句話,盼他努力向上,讓范定甫恍然大悟,也改變了他的人生。不僅開啟他的繪畫創作之路,還讓他在因緣際會下,一頭栽進替文物「醫美」的修復世界,而且成為第一位、也是至今唯一位曾進入英國大英博物館擔任修復師的台灣人。

老家在新竹內灣的范定甫,創辦了臺灣少數能執行專業文物修復的「三間工作室」。他從小就愛塗鴨,且展現繪畫的天份,只在考前惡補了13堂美術課程,就錄取新竹女中美術班;之後又進入現在的台北藝術大學美術系就讀,再畢業於台南藝術大學古物維護研究所,成為國內第一批接受正統學術訓練的文物修復師。

范定甫專注的拿起刷筆緩慢心細的在修復品上清除雜質。洪俊傑攝

范定甫主修水墨畫,專長東方書畫修裱。研究所畢業後,曾在上海博物館實習,也曾進入故宮博物院和大英博物館「平山郁夫工作室」任職,累積的豐富修復經驗,不僅享譽國際,來自新竹內灣的他更是「客家之光」。

全長66公尺、裱褙後高242公分,由張大千、黃君璧等10位水墨畫名家聯手,台灣現存最長的集體創作《寶島長春圖卷》,就是在他與團隊成員巧手下,得以在塵封20多年後重現風華。

完成於明朝天啟年間(西元1625年)、金門首件國家重要古物的「蔡復一畫像」,也是范定甫花了整整長達1年時間,細心、耐心的去斑、除傷、修補後得以重生,並在美國文物保護協會的第50屆年會中,發表專題演講,分享修復的成果與心得。

熱愛畫畫的范定甫,高中時為考取美術班,還臨時去惡補,最終如願考進美術班。洪俊傑攝

對於這一路的過程,范定甫覺得相當幸運,也相當的感謝。會走進修復的世界,范定甫則認為「是生命中湊巧的機緣」。他能畫,但為了讓自已的畫作更出色,開始學習裝裱,進而走上修復的領域。成為一名修復師後,他深覺自己肩負的責任重大,因為「我是用我的人生去延續作品的生命」。

「我從小就喜歡畫畫,我很謝謝我的父母。小時候我爸媽做泥水工,工作時間長也不管到我們,只要不變壞就好,所以我們也打電動、去玩,不唸書呀!但國中二年級時被分到A段班,排名就變後面,在體罰還有的年代,常常被揍,而且被揍很慘。」范定甫說。

范定甫說,小時候個性愛玩,直到母親語重心長一番話點醒改變他人生。洪俊傑攝

「我們那時候不唸書,看漫畫、到處玩,我爸媽從沒為成績打過我,也沒為成績罵過我;我想畫畫,我弟弟喜歡唱歌,需要工具、音響什麼就買,只要我們開心、喜歡,不要做壞就好。我爸媽做水泥工,沒唸什麼書,也不知怎教我們,但有一天我媽跟我說『泥水子,你要好好讀書,不要讓人說泥水子,扶不上牆。』那時才覺得對我爸媽很抱歉,覺得有個責任,要無忝所生,才開始唸書。」

高中之前,范定甫畫畫都是土法煉鋼,沒有受過正規訓練。為了考美術班,他臨時到新竹市東大路的美術班惡補,老師從最基礎的鉛筆握法開始教他,竟如願考上新竹女中美術班,雖然范定甫開玩笑那段時間「不堪回首」,卻也奠定他繪畫的基礎。

范定甫說,1950年代,上海博物館面臨傳承問題,畢業後到那邊實習,學到了各種派別的精華,也因此有機會前往大英博物館。何柏均攝

早期文物修復,都是傳統工坊式、師徒制,直到1999年台南藝術學院成立古物維護護研究所,才有了改變。「我們是第一批透過學校教育訓練出的台灣本土文物修復師,那時台南藝術學院成立古物所,第1年很多老師還沒到齊,我是第2屆,老師都到齊了,資源設備都很好的時候,很幸運,我們等於見證台灣文物保護修復學院制的過程。」

1950年,上海博物館面臨傳承問題,把北京、上海、廣州、天津等派別和系統的老師集中訓練、篩選,最後只留下6位,使得上海博物館成為中國文物修復集大成的地方,范定甫畢業後到那邊實習,學到了各種派別的精華,還因此有機會前往大英博物館。

「修復師除了學歷認證外,主要是同儕認證,因為我們都是實作比較多。」由於范定甫的表現受到肯定,當時大英博物館「平山裕夫工作室」的中國修護師邱錦仙將屆齡退休,原本他有意找中國修護師接替,但最後進行公開徵選,上海博物館的老師推薦范定甫參加,他爭氣的出線,並在2007年進入大英博物館工作,專業的表現,後來連邱錦仙都對他讚譽有佳。

范定甫表示,大英博物館的組織運作和組識對人的方式,讓我覺得『像個人』,那是一個新的世界,像個小形聯合國。何柏均攝

范定甫表示,「很感謝有機會去大英博物館,大英博物館的組織運作和組識對人的方式,讓我覺得『像個人』,那是一個新的世界,像個小形聯合國,我的主管是波蘭人,有英國同事,修復部門還有希臘的人,有不同的專業,讓我對很多修復的材料和觀念有很多的思考,而且有很多課程,歐洲或英國修復師有很多演講,都可以參加。」

因為在大英博物館的經驗,讓他也產生想要有一個這樣的工作室的念頭,造就了2008年創辦「三間工成室」的契機,如今成為國內外許多重要文物續命、再生的重要場所。「像《寶島長春圖卷》也是在這裏修的,就在這個小小的地方,那時候知道要處理這個作品時也頭痛很久,還有想過去借廣場或圖書館。」范定甫說。

范定甫感念家鄉新竹,這片土地給予他成就與動力。何柏均攝

原本,范定甫希望在4、50歲從能修復的實作工作退休,重拾畫筆。「我們不是不能畫,而且我是因為畫畫才唸修復的,希望有一天還能回去畫畫。」但以目前他在修復界的的聲譽和應接不暇的委託案,短期內似乎無法如願,還好他對於修復工作一直樂在其中,而「家鄉」更是成就他的動力。

范定甫說:「我很謝謝我的原生家庭,還有我生長在新竹、竹東這個過程,小時候我們家在內灣,去山裏面玩,一出去就是蝸牛、農地、土地什麼的,我很喜歡,一直到現在都很喜歡,我沒有覺得我們那邊落後、髒什麼的,那樣的生活過程,一直到現在,即使好像做很厲害的工作,但其實我們想到很多實際的事情,做實際的考量,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家鄉,讓我想更想去看外面的世界,然後再回到家鄕,看到家鄕又覺得很好,這樣的過程可以一直不斷的來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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